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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江湖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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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依稀往事◎

周若端快記不清蘇無霜的模樣了。

但十二年前發生的每一件事, 他都記得清清楚楚,從未忘懷。

……

那時應是三月,春時。

彼時他們五姐弟情誼深厚, 正當少年,從小一起長大, 嬉笑玩鬧,在荊和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,那段時光, 算的上是周若端心底,最歡快逍遙的歲月。

周家世世代代都是習武之人, 在荊和也算是武學世家, 這名聲在江湖上也不算小。

他五弟周若崇年紀最小, 卻也是最天資聰穎的子弟, 爹娘素來偏愛於他,就連脾氣火暴的大姐也格外寵愛這個幼弟,他還記得, 五弟最喜歡著顏色鮮艷的衣裳,往往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一個,定是他了。

十多歲的年紀, 清姿俊朗, 卻偏愛混跡於武館學堂,常年劍不離手, 後來他不知在哪個茶樓裏聽了幾嘴, 嚷嚷著要去闖蕩江湖。

老爺子才不會管他, 任五弟飄泊, 說有本事就出去, 可大姐怎麽會允許, 他們四兄弟從小被大姐管教長大,以大姐馬首是瞻,大姐說一不二,很不出意外的,五弟果然被大姐按著暴揍了一頓。

這小子被打罵了一頓後,十分乖,就再也沒再提過這事了。

一切相安無事。

只是誰都沒有想到,那日天還沒亮,起了一片霧,他竟一聲不吭地背著劍走了,一個人走出了荊和城,去了他向往的江湖。

小小年紀,就留下一張信:

阿姐阿兄們,聽聞外面天地廣闊,我不願做井底之蛙,不願成籠中之鳥,我要出去,轟轟烈烈地闖蕩一番!匆念哈!

大姐見了信,氣的一掌拍向桌面,紅木四方桌生生裂出一條紋路,“這家夥!竟說家是井底!還囚籠!看他回來我抽不抽死他!”

幾個兄弟連忙輪流安慰,安慰安慰著,大姐就將目光放到了我身上,嘿嘿一笑,就讓我出去找他回來。

大姐說我穩重。

我一聽,也恨不得立即抽死他!

臭小子好好的荊和城不待,偏要出去闖什麽江湖,真是連累死我了。礙於大姐的殺人目光下,我只能含淚點頭。

我常年出門置辦貨物,輕車熟路,每次離開荊和我都很高興,因為外面有荊和城裏沒有的東西,可這次出門,卻是不情不願。

幾個哥哥過來相送,還有大姐,我站在城門口,看著外面天南地北兩個方向,一時覺得頭疼死了,這傻小子往哪邊走了?這時二哥遞上一個銅板,說:正面往南,反面往北,能不能找到小五那小子全看兄弟緣分了!

我心一橫,大手一揮。

銅板落在掌上,大大的一個反面。

我聽二哥的,往北走了。卻不知五弟正大大咧咧的往南邊去了。而我一個銅板向上,卻去了北方。後來我就在想,當時我們幾兄弟也是蠢的可以,真想綁他回來,就應該南北都派人去找,而不是我一個人,這樣,他就不會一腳踏進那深淵裏了。

可年少意氣,前路不往前走,又怎會看的明白呢?

一切皆是命。

這天大地大的,我騎著馬在北方繞了一圈又一圈,卻連個人影都沒看見,在那鬼地方人都差點凍傻,最後只能悻悻回了荊和。

這一來一回,已是一年之後,彼時周若崇這個名字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,成了人人口中的俠客,一把漆黑長劍,勢如破竹。老爺子對此倒是很樂意,說我兒給周家長臉了,就是大姐氣得半死,說過剛易折,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,五弟再這般下去,定會出大事。

只有他覺得,這次出行,

可真是白跑了一趟。

之後那兩年,五弟幾乎沒回過家,反而是在江湖上混的風生水起,大姐說他這是一條小魚掉進了大海,找不到回家的路了,老爺子卻說這是飛鳥展翅,能扶搖直上。

我卻覺得他們說的都不對,小魚在海裏是活不了的,飛鳥也不能扶搖直上九萬裏。五弟只是,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。

這沒什麽不好的。

後來那幾年,大家都出去闖蕩了,就我還留在荊和城,沒事就練練劍,我不喜外面的紛紛揚揚,相比之下,我和大姐一樣喜歡待在家裏,這裏,不也是自己的一番天地嗎?

中秋將近,闔家團圓,兄長們都會從外地趕著回荊和,這節每年都不會落下,意外的是今年小五那臭小子回來了。

還帶著一個姑娘。

這事一出,算是把全家都嚇壞了,又高興壞了,老爺子笑著合不攏嘴,嚷嚷著他就快抱孫子咯,大姐也高興,喚人去辦宴,幾個兄弟圍著五弟調侃,這臭小子撓著頭,也第一回 露出了羞澀的模樣。

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,以報當年北行之仇,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為他高興,沒想到他年紀最小,卻要最早成婚,“好小子啊!”

他也笑,沖著我喊著:“四哥!”

真是很久沒見啊。

小五帶回來的姑娘,名喚若南。她父母早亡算是孤女,自小跟在長者身邊學醫,和五弟是因為一個賭約認識的,能看的出,他家五弟很是喜歡她,眼巴巴地望著人家姑娘不放,一會不見,就像失了魂。

若南模樣水靈,性子也好,大姐對這姑娘甚是滿意,一口拍定,中秋一過就給他們二人完婚。

二人也笑著應允了。

大婚前夜,新人是不能相見的,我們幾個兄弟圍在一起小斟,大姐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女兒紅,一人盛了一杯,我們知道,這是大姐留給自己成親時用的。

酒過三巡,醉意已深,小五忽然說起了他這些年在江湖上的經歷,他說江湖裏只有刀光劍影,沒有說書先生口中那般——有情有義的血與淚,有的只是冰冷無情的陰謀詭譎,難以包藏的禍心,還有很多奇怪的人。

說著說著,他又說,自己累了。

在外漂泊的日子怎會好過?大姐罵他為何不回家,五弟沒說話了。

大哥問起他今後的打算。五弟笑了笑,說以後不去什麽江湖了,只想做個閑客,和若南一起去鄞州定居,安穩度過此生。

婚後他們在荊和待了半年,便起程去了鄞州,鄞州偏南,確實是個不錯的好地方。每逢過節他們偶爾也會趕回來,陪一陪老爺子,江湖上,逐漸沒了周若崇的名號。

恍如一夢。

在這幾年間,幾位兄長相繼娶妻,就連大姐也下嫁在了荊和,住的離家不遠。

只有他,還是孤家寡人一個,老爺子對此氣的半死,說他挑挑揀揀,活該一個人。

說真的,倒不是他愛挑,只是一直沒碰上合適的人,竟沒碰上,就只能耽擱了。

若南身子有孕的消息一傳回荊和,大姐一高興,便說要去鄞州探望弟妹,還非拉上我一道去鄞州,但這次卻不會不情願了。

因為他也想去看看,看五弟他們在鄞州過的怎麽樣了,是否安好也?

只是他們怎麽都沒想的,一到鄞州,便遇上五弟被人追殺,周家滿是黑衣人,五弟就一個人護在若南面前,已身受重傷。

大姐一見哪還能忍,素日裏她就最寵這個弟弟,見狀直接揮出腰間鞭子揮出去,兩方人混打在一起,等他們擊殺完所有黑衣人,五弟便直接暈了過去。

後來也是聽若南說,他們才知,這些黑衣人來自十方樓,要殺他們的人,也來自這個十方樓。

那時的十方樓很是隱秘,知道這個組織的人少之又少。五弟當年闖蕩江湖時,曾救過一個女子,那女子便是十方樓中人,卻不小心被這女子纏上,染上點私仇,但是具體發生了什麽事,若南也不願多說。

她只是道:

這是他的事,我不好多講。

他們在鄞州的生活也沒想象中順遂,大姐不放心他們,恐十方樓再犯,便直接帶五弟一家人回了荊和城,若南懷的孩子是年後一月多生的,孩子生出來那天,冷的厲害,卻是個白滾滾的大胖小子。

一家人高興極了,老爺子親自取名,單字一個始,始意為開始、最初,他是周家第一個長孫,名為始,一切都剛剛好。

小周始生的虎頭虎腦,最是調皮搗蛋,跟他爹小時候一個德行,頑劣至極,就愛折磨他這個四叔,常騎到他頭上作威作虎,偏偏一家人又最喜歡這個小侄子。

後來他漸漸大了,五弟他們又動了回鄞州的念頭,畢竟那裏才是他們安居的家,他已不再是少年,卻又似少年般,提出了要離開荊和的話。

已經過去了好幾年,在荊和這些年,十方樓也不曾來犯,大姐沒有一口回絕,只是反問五弟:“你們要回鄞州去可以,但當年被追殺之事,要一五一十說明白,我才放你走。”

猶豫一陣,他還是全盤托出了。

他說,那時他初入江湖,在一家客棧裏偶遇兩方人廝殺,他本是不想多管閑事的,但見其中有一個女子快被□□,於心不忍,才出手救了人。只是他那時並不知情,那女子竟十方樓樓主之女,名為蘇無霜。

後來這女子莫名纏上了他,不管不顧,偏要和他同行,他拗不過摔不開這牛皮糖,只能任她跟,兩人大概同行了一月有餘,卻在一次夜裏撞她殺人,且招式狠辣,絕非常人,周若崇也是在這時察覺這女子身份不簡單,便甩開她一個人走了。

再見之時已是一年之後。他都快記不得這姑娘是誰了,她卻撲上來打罵了一頓,說他負心無情拋棄她等,而這時,他的身邊已有若南了,心裏再無他人,更別說這莫名其妙、不知來歷的女子了。

蘇無霜被他氣哭之後,他便被十方樓的人追殺了,領頭的正是她的哥哥,蘇無陌,十方樓的管家人,也是這時,知道了她的身份,十方樓中人。

十方樓於江湖而言,就是一條驅不散的臭水溝,即使捂著鼻子,也會覺得惡心。萍水相逢時不會喜歡她,如今得知了她的身份後,周若崇更不會喜歡蘇無霜。

若是他一個人,倒也無所畏懼,可他身邊還有一個若南,他們在江湖上被十方樓步步緊逼,最後沒了辦法,周若崇決定回荊和,躲避一段時間風波。

畢竟荊和,才是他真正的家。

回到荊和以後,十方樓的人果然退了,大婚前幾日,蘇無霜獨自來找了他,戴著面具一身黑衣。她問他,是不是因為自己是十方樓的人,所以才不會喜歡她。

周若崇沒有說話。

她卻解下了面具,邊說:“為了你,我願意拋棄我所有的一切,包括十方樓,這世上不會再有人,比我更喜歡你了。”

面具之下,容顏不覆,一半臉如往日般清麗姣好,另一半臉卻如枯死樹皮。

她說:“這是我送你的新婚大禮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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